五、罗马居民的行为习性和人口数量

人烟稠密的城市是通商贸易和生产制造的中心,那些靠着技术和劳力谋生的中层阶级,具有庞大的生产能力以及提供实质的服务,从这层意义来说,他们是社会中最值得尊敬的对象。但罗马的平民长久以来就鄙视固定不变和奴仆习性的行业,他们经常遭到债务和高利贷的重压。农民到达服兵役的年限,不得不抛下需要耕种的田地。(李维的史书中充满富豪的勒索和贫苦债务人的痛苦。在原始的时代,勇敢老兵的悲惨遭遇必定一再重复,这些时代不值得称赞。)意大利的土地原来被分给享有自由权利的贫穷的家庭,后来逐渐为贪婪的贵族所巧取强夺。在共和国衰亡前那段时期,据统计只有2000名市民拥有可以支撑独立生活的财产。然而,人民经由选举,可以授予候选人国家的公职、军团的指挥权以及富裕行省的行政管理权,这时他们的确感到自豪,使得贫穷生活的困苦得到相当的安慰,而且也能从候选人充满野心的慷慨中,及时获得一些补助。这些候选人总想从罗马的35个区部以及193个百人连中,(译注:全体罗马市民按照公民大会分属35个区部,是按地域划分的投票单位。选举官吏和通过法律要获得超过半数,即18个区部的票,区部成员依不动产所在地为准,可以继承、取消和核定,但要获得监察官的批准。区部有两种,一种是农村区部,为31个,另一种是城市区部,为4个;选出的官吏位阶较低,像是护民官、财务官和市政官等。还有一种选举组织是百人连大会,全体市民分属193个百人队,每个百人队以多数决代表一张选票。除最穷的贫民全部列为一个百人队外,其余分为五个阶级,愈富有的阶级分到的百人队愈多。投票从最上阶级开始,直到获得半数97个百人队同意为止,从此可知罗马共和国是一种富豪政治。百人连大会选出的官吏位阶较高,像是法务官、执政官和监察官。)获得超过多数的选票。但当这些挥霍无度的平民阶层,非常不智地放弃权力的运用和继承以后,他们在恺撒的统治之下,成为一群可怜的贱民,要不是得到解放的奴隶和流入的移民不断补充,可能只要几代人的工夫就会完全绝灭。早在哈德良统治时代,一些有见识的当地人士就提出抱怨,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认为帝国的首都吸引着世间所有的邪恶罪行,以及相互对立民族的风俗习惯。像是高卢人的酗酒放纵、希腊人的狡猾轻浮、埃及人和犹太人的野蛮刚愎、亚细亚人的奴颜婢膝以及叙利亚人的淫乱好色,都打着罗马人傲慢和虚假的名号,混杂成为包罗万象的群体,他们藐视自己的同胞,甚至也看不起居住在这座永恒之城以外的统治者。(尤维纳尔的第三首讽刺诗表达他的气愤不平,当塞涅卡被杀前要安排他的母亲舒适度过余生,不禁想起大部分人都遭到放逐,提醒他母亲真正出生在罗马的居民人数何其稀少。)

然而,这座城市的名字听来仍能使人肃然起敬:居民经常会肆意引发骚乱,但总会得到赦免。君士坦丁的继承人不会动用强大的军事力量,粉碎民主制度最后残留的余孽,倒是采用奥古斯都温和的政策,研究如何解救不计其数的贫民,消磨他们无所事事的空闲时光。(所提到的面包、咸肉、油和酒在《狄奥多西法典》第十四卷几乎都可找到,但所述全是大城市警察的待遇,相关证据在戈德弗罗伊的评论里可见到,无须赘述。按照《狄奥多西法典》的规定,在军用分配赋量方面提高价格,1个金币(11个先令)可买到80磅咸肉,或是80磅的油,或是12摩笛(品脱)的盐。要是与一瓶酒可换70磅咸肉的规定相对照,可以得知葡萄酒的价格为1加仑16便士。)

其一,为了方便懒惰的平民,把每月分配谷物改为每日发放面包,运用公费修建并维持相当多数量的炉灶。每位市民在规定的时刻拿着一张配给票,爬上几级台阶到达指定的发放所,免费或付很少的现金买一块3磅重的面包供全家食用。

其二,卢卡利亚森林的橡树果实养肥了大量野猪,像大自然赐予的特殊贡物,提供物美价廉的肉类,每年有5个月可以让最贫穷的市民分配到熏肉。就是在最不景气的年代,依据瓦伦提尼安三世的一份诏书,首都每年的消耗量也有362.8万磅。

其三,古代的照明和沐浴的热水都需要用油,罗马每年要向阿非利加征收300万磅油,要是以体积计算是30万英制加仑。

其四,奥古斯都为这个大都会提供的食物,仅以维持人类生存所需项目为准。当民众大声吵闹指责酒类的价格昂贵而且获得困难时,面容严肃的改革者发布了一份公告提醒所有臣民,通到城内的阿格里帕供水渠道,可以供应充沛的泉水,如此纯净而且有益身心健康,谁也不应该埋怨会口渴。这项严格的禁酒规定后来在无形中慢慢放宽,尽管奥勒良慷慨的计划并没有全面实施,(奥勒良的计划是在伊特鲁里亚沿着海岸种葡萄,这里就是托斯卡纳可怕、落后而又未开发的玛雷米。)酒类的获得已经很容易而且售价不高,公共酒窖的管理被委托给层级较高的行政官员,坎帕尼亚出产的葡萄酒很大一部分供应罗马,可让市民大饱口福。

庞大的供水渠道受到奥古斯都的称赞,对罗马人的色摩也就是浴场供应所需用水。城市有很多地点都建造了浴场,它们的数量随着帝国的兴旺而增加,使得都城的建筑更显宏伟。安东尼·卡拉卡拉大浴场在规定时间开放,一共有1600个大理石座位的容量,从元老院议员到一般平民都可使用,并没有差别待遇。戴克里先浴场的规模更大,有3000多个座位,高大房间的墙壁上砌满了色彩绚丽的马赛克,模仿铅笔画的风格看起来非常雅致,埃及花岗岩镶嵌着贵重的努米底亚绿色大理石,显得格外精美,热水从成排闪闪发光的银喷口不断注入宽大的浴池。就是最贫苦的罗马人也只要花一枚小铜币,每天就可以获得连亚细亚的国王听到都羡慕不已的高贵豪华享受。(塞涅卡拿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在利特努姆庄园的浴场,跟罗马宏伟的公共浴场做比较(还在不断增加)。很久以后才有安东尼和戴克里先的浴场,收费是1个夸德拉,约为英国1个便士的八分之一。)从这些建筑宏伟的宫殿走出一群衣着破烂的平民,打着赤脚也没有穿上斗篷,整天游手好闲在大街或广场乱逛,到处打听新闻再不然就是彼此胡闹争吵,把用来养活妻子儿女的少得可怜的生活费拿来赌博,将夜晚的时光花在阴暗的酒馆和妓院,纵情于粗鄙而低级的色情勾当。(阿米阿努斯在描述罗马贵族的奢华和骄纵以后,又以同样的气愤的口吻揭露一般民众的恶行和愚昧。)

但是这些好吃懒做的群众,真正感到生动而壮观的娱乐,还是经常举办的公众竞技比赛和表演活动。基督徒君王基于恻隐心,禁止角斗士惨无人道的搏命格斗,但罗马人民仍把赛车场视为他们的家园、庙宇及共和国之中心。焦急的群众在天刚破晓时就赶去占位置,很多人在邻近的柱廊熬过无眠而忧虑的夜晚。从早到晚,顾不得日晒雨淋,有时多达40万名观众全神贯注观看比赛进行。他们的眼睛紧盯着马匹和赛车手,心情随着他们选择的赛车颜色是否获胜而感到希望或恐惧,罗马的气运好像全取决于比赛的结局似的。(历史学家阿米阿努斯对赛车的表达没有讽刺诗人那样强烈而生动有力,然而两者都不约而同描绘出当时的状况。大赛车场所能接受的节目,在城市原始记录里都有记载,两者的不同表示没有相互抄袭,乡村的群众在这种状况下蜂拥到城市来,数量之多令人不敢置信。)他们在欣赏捕杀凶狠的野兽以及各种戏剧表演时,同样会十分激动,大声叫嚣欢呼。

现代大都会里的戏剧节目,可以培养高雅纯正的风范,提高欣赏的品位和德行,但罗马人无论在喜剧或悲剧方面,都摆脱不了一味模仿希腊古典剧的风格。(贺拉斯(65B.C.—8B.C.,罗马诗人和讽刺诗作者)《达西尔》一书的注释题材丰富而且内容复杂,提到当时的悲剧作家和作品,像是帕库维乌斯的《布鲁图斯和德西乌斯》和马特努斯的《加图》,而《屋大维娅》一剧被认为是塞涅卡的作品,演出时仍旧不受观众欢迎。)自从共和国衰亡后,这些剧也就跟着销声匿迹,(在昆体良(35~96A.D.,修辞学家)和普林尼的时代,悲剧诗人竟然没落到这种状况,自己借一个大房间,把剧本读给请来的一群人听。)被毫无艺术价值且庸俗不堪的滑稽剧所取代,只剩下靡靡动人的音乐和富丽堂皇的布景。哑剧表演(哑剧在希腊获得高的名声,因为需要精通各表演的技术和手法,布里特对于哑剧的艺术写出一部短短的发展史。)从奥古斯都在位开始一直到6世纪依然盛行不衰,这种表演形式可以不借重语言表达,便能演出古代神明和英雄的神话传说。他们那完美的表演和艺术手法,有时会使严肃的哲学家为之莞尔,观众更会哄堂大笑为之喝彩。罗马的剧院宽大宏伟,经常有3000名舞女和3000名歌手,加上主唱组成各种合唱团一起表演。若是发生供粮不足或政局不稳的情况,所有外乡人都会被驱离城市,这项规定也适用于自由行业,但在公众娱乐方面有重大贡献的人却不在此列(阿米阿努斯非常气愤地抱怨,罗马街头到处都是女性在闲逛,她们根本不管孩子的死活,整天花很多时间做头发,然后到戏院去打情骂俏,卖弄风骚。),他们受到群众喜爱的程度可见一斑。

据说好奇而愚蠢的埃拉伽巴路斯曾想从蜘蛛网的数量,计算出罗马居民的人数;一个更合理的测定方法应该受到贤明君王的注意,他们其实可以轻易解决这个对罗马政府很重要而后代会感兴趣的问题。市民的出生和死亡都要据实登记,要是古代的作家不怕麻烦,能够提出每年的人口记录或者每年的人口平均数,我们就可以计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用来驳斥学者非常武断的说法,肯定哲学家合理且接近事实的臆测。(利普西乌斯和伊萨克·福修斯在做白日梦,认为罗马的人口有400万、800万甚至1400万。休谟凭良心并且抱着怀疑的态度,反对一些别有用心的看法,把古代的人口数量减少很多。)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总算搜集到了若干资料,虽然还不够完整,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可以用来说明古代罗马的人口问题。

其一,在帝国首都被哥特人围攻期间,数学家阿摩尼奥斯精确测量出城墙的周长,发现其相当于21英里。不要忘记城市的形状接近正圆,大家都知道,这是同样周长可以包含最大面积的几何图形。

其二,建筑师维特鲁维乌斯的业务在奥古斯都时代非常发达,他的意见在这个问题上极具权威。他提到罗马人民的居所不计其数,早已超越城区狭小的范围,伸展到极远的地方。由于土地紧缺,可用的空地又都被花园和别墅占用,于是有人提出了虽不方便但却被普遍采用的办法,那就是住宅尽量向上空发展。这种高耸的建筑物因为偷工减料的关系,很容易引起事故带来致命的灾难。所以奥古斯都甚至是尼禄都一再制定法律,规定罗马城墙内的私人建筑物,高度不得超过地面70英尺。

其三,尤维纳尔(从彼得洛尼乌斯(公元1世纪罗马神话剧的作者)叙述拥挤的公寓,以及尤维纳尔(55~127A.D.,罗马讽刺诗人)的抱怨中提供的不完整资料,加上我们取得的合法记录,知道在奥古斯都时代,几间住房或是一间公寓的租金,每年大约要4万塞斯退司,等于300到400英镑,这种价钱就普通的建筑物来说确实太高。)依据他本人的经验,哀叹更为贫穷的市民所遭受的苦难,好心建议他们应该毫不犹豫搬离乌烟瘴气的罗马城。只要花上每年为阴暗而悲惨的住房所付的租金,就能在意大利的小城买到舒适而宽敞的住宅。可见罗马的房租极为昂贵,富豪花费巨资购买土地兴建府邸和花园,而罗马人民绝大多数拥挤在狭小的空间。同一所建筑的不同楼层和房间,分租给很多户平民居住,跟目前的巴黎以及很多城市的做法大致一样。

其四,狄奥多西在位时,有人撰文提到罗马的详细状况,城市被划分为14个区,所有房屋的总数是48382户(这个数目包括1780户豪门大户,此外就是平民居住的46602户公寓。比较了几个不同的记录册,这个数字很正确。)。这些住宅分为豪华住房和公寓两大类,包括首都各种阶层和状况的所有住所在内,比如安尼西安那居住着众多自由奴和奴隶的大理石府邸,以及高耸而狭窄的公寓。诗人科德鲁斯和他的妻子,获准租用一间位于屋瓦下方的极其简陋的阁楼。要是我们采用类似状况下适用于巴黎的平均数计算,(梅桑斯依据各种资料,他算出来巴黎有23565间住宅、71114户人家,以及576630位居民。)就是每一户不论大小居住25人,可以估计罗马的居民大约120万人。这个数目虽然超过现在欧洲最大城市的人口,但就一个伟大帝国的首都而言,并不算多得离谱。(这种算法与布洛提尔(1723~1789A.D.,耶稣会教士)用同样原则所得到的数字并没有很大的差异,他是塔西佗最后的编辑,虽然他强调要精确,但事实上要达到这种要求很困难也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