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特人第二次围城及拥立阿塔卢斯为帝(409~410 A.D.)

皇帝和他的宫廷摆出拒人千里的态度,仗着深沟高垒苟安于拉文纳一隅,使得罗马毫无防卫力量,任凭阿拉里克发泄心头怒火。阿拉里克仍旧装出温和的态度,当他沿着弗拉米尼亚大道进军时,不断派遣意大利各城镇的主教,一再重申他的和平信念,并且向皇帝提出保证,古老的都城不会毁于战火,也不会让蛮族残杀城里的居民。(罗马的历史详细叙述阿拉里克的事迹,对他的言行极力颂扬,我尽力取中庸之道。)罗马总算躲过大难临头的灾祸,不是靠着霍诺留的智慧和实力,而是基于哥特国王的审慎和仁慈。他采用效果较差但却温和得多的强制手段,不再进袭首都,而是将兵力直接指向奥斯蒂亚港,这里是罗马最有创意的工程,也是最伟大的建树。(16世纪还可以看到奥古斯都的港口所留下的遗迹,古物学家实地勘察以后很兴奋地宣称,现在所有欧洲的君王都没有能力兴建这样宏伟的工程。)冬季的航运因为港口开阔毫无掩蔽,以致经常发生事故,影响到罗马城的粮食供应,这一问题的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由首位恺撒的天才头脑想出,(译注:建港构想是尤里乌斯·恺撒在公元前45年提出,等克劳狄即位第二年动工兴建,时为公元42年,但完成在12年后,由尼禄主持竣工典礼此时,踞恺撒提出这一构想已过了100年。)却直到克劳狄在位时才完成全部工程。人工修建的防波堤远远伸入大海,形成一条狭窄的进港航道,可以有效阻挡汹涌的浪涛,最大吨位的船只也可以在三个广阔的深水港湾里安全锚泊。台伯河北边的那条支流,在离古老的奥斯蒂亚殖民区约2英里的地方注入海湾。(台伯河由两个河口入海,中间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岛屿名叫圣岛,每条边的长度大约2英里,这个岛将奥斯蒂亚·台伯里亚分为两部分。奥斯蒂亚殖民区位于左边,正好在台伯河支流的南岸,而港口在右边,位于北岸,中间的距离从秦戈拉尼的地图上量取是2英里。在斯特拉博的时代,台伯河挟带的泥沙使奥斯蒂亚港淤塞。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使得圣岛的面积增加,逐渐使奥斯蒂亚和港口都位于海岸边上,中间相隔一段距离,只留下干河道与一个海湾,表示出河流的变迁状况,以及海洋的堆积作用。)这个罗马海港逐渐扩展规模,成为有主教府邸的城市,(早在3世纪时,也可能迟到4世纪,罗马的港都是一个设置主教的城市,到9世纪因为害怕阿拉伯人入侵,教皇格列高利四世将此职位撤销。现在没落到只有一个小旅社和一个教堂,从主教的府邸可知位阶很高,是罗马教会六个红衣主教之一。)许多巨大的粮仓储存着阿非利加运来的谷物,以供应首都所需。阿拉里克一占领这个重要的地方,就马上呼吁罗马要识时务,让他们立即投降,并提出一项严正的声明,使得他的要求更为有力:要是拒绝或稍有延误,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罗马人赖以维生的粮仓全部摧毁。人民不满的鼓噪加上饥馑带来的恐惧,压下了元老院的傲慢和骄纵。他们只得听从建议不敢稍存怠忽之心,要拥立新皇帝即位取代一无是处的霍诺留,而人选由哥特征服者自行决定。他将紫袍授予罗马郡守阿塔卢斯,心怀感激的君王立即宣布他的保护人成为西部军队的主将。阿道法斯出任内廷伯爵,负责控制和监视阿塔卢斯。这两个敌对的民族看来像是用友谊和盟约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罗马的城门全部敞开,新即位的皇帝在全副武装的哥特人前呼后拥之下,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奥古斯都和图拉真的宫殿。阿塔卢斯把行政和军事的重要职位分派给亲信和党羽后,召开了一次元老院会议,他用非常正式的华丽辞藻发表演说,决心恢复共和国的尊严,统一帝国原有的版图,将曾经听命于罗马的埃及和东部各行省纳入统治。每一位有见识的市民听到这种大放厥词的言论,无不对他的格调感到无比鄙视。一个根本不懂军事的篡夺者竟然会登上帝位,那是无理取闹的蛮族对整个国家给予的最深伤害,使人根本无法忍受。但一般民众轻浮善变,对于更换主子只会大声欢呼叫好,公众的不满对霍诺留的敌手非常有利。尤其是那些受到压制的教派,过去在宗教迫害的诏书下苦不堪言,而现在这位君王阿塔卢斯,曾在出生地爱奥尼亚的乡间受过异教迷信的熏陶,后来又从阿里乌斯派的主教手里接受神圣的洗礼。(索佐曼提到阿里乌斯派主教的施洗以及菲罗斯托杰斯所称接受的异教的熏陶,我们都表示赞同。从佐西穆斯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以及对安尼西安家族的指责,可见新即位的皇帝对于基督教可能产生不利的影响。)这些教派期望能让这位皇帝做出一些让步,至少也要能获得宗教的宽容。

阿塔卢斯初期的统治平稳且顺利,他派一个心腹官员率领实力不强的部队,前往阿非利加巩固这一地区的臣属地位。虽然波隆纳进行了顽强而有效的抵抗,但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还是屈服在了哥特人的胁迫之下。米兰的人民因霍诺留的弃守而对其感到不满,在大声欢呼中接受罗马元老院的选择。阿拉里克率领一支精锐军队,押解着他的皇家囚徒几乎直抵拉文纳的城门。由禁卫军统领约维乌斯、骑兵和步兵主将瓦伦斯、财务大臣波塔米乌斯和首席司法官朱利安等主要大臣所组成的使节团,在盛大军事仪仗护送下进入哥特人营地。他们以君王的名义承认对手的合法选举,同意由两位皇帝分治意大利和西部各行省。他们的建议遭到轻蔑的拒绝,阿塔卢斯带着侮辱性质的慈悲语调,使得他那反对的态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他用宽大为怀的口气表示,如果霍诺留马上脱下紫袍,就允许他在遥远的小岛上过流放的生活,安享他的余生。

狄奥多西的儿子目前的处境,就熟知他实力和策略的人来说,确实是濒临绝望的关头,以致他的大臣和将领约维乌斯和瓦伦斯,都辜负了他的委托,可耻地背叛了即将沉沦的恩主,腼颜投靠一帆风顺的敌手。像这种发生在内廷的谋逆事件真把霍诺留吓坏了,以至于他看到每一个向他走过来的奴仆和每一个刚到达的信差,都会惊慌得面容失色,害怕那些藏在他的首都、他的皇宫甚至他的寝室里的敌人。在拉文纳的港口已经准备好几条船,要把退位的君王送到东部的皇帝那里,也就是他年幼侄子统治的疆域。

天无绝人之路(这是历史学家普罗科皮乌斯的观点),霍诺留总算得到神明保佑。就在他绝望到无法做出任何明智和果敢的决定,只想不顾羞耻地赶快逃命时,不料竟有增援部队抵达,4000名久经战阵的老兵及时在拉文纳的港口登陆。霍诺留把城市的守备任务交给这批骁勇的外来弟兄,他们未参与宫廷倾轧,因此还能确保对君王的忠诚,皇帝无须担心大祸临头以致寝食不安。从阿非利加传来的有利信息,瞬间扭转了人们的看法和政局,阿塔卢斯派去的部队和军官,因作战失败以致全军覆灭。赫拉克利亚安用无比的热诚采取积极行动,证明了自己和人民仍旧对帝国忠心耿耿。他身为阿非利加伯爵,还为皇室送来大笔金钱,以坚定皇家卫队效命的信念,而且他早已提高警觉,不让谷物和食油外运,以免造成罗马城内的饥馑、骚动和不满。

对阿非利加的远征失利,成为阿塔卢斯党羽相互抱怨和指摘的根源。他的保护人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位君王失去兴趣,因为他既缺乏指挥领导才能,也不会温顺地听命服从。他们在采取这种最不智的行动时,并没有让阿拉里克知悉,也有可能是不听他的劝阻。但元老院非常固执,拒绝让500名哥特人掺杂在远征队伍里一起登船,这等于是泄露了他们抱着怀疑和猜忌的心态,就他们所处的情况来说,胸襟不够开阔,举止也过于鬼祟。哥特国王对约维乌斯恶毒的权术感到怒火中烧,他被升到贵族的地位,现在倒要进行反正活动,竟还毫无愧色公然宣称,他看上去像是背叛了霍诺留,但实际上是为了促成篡夺者毁灭。在靠近里米尼的一片大平原上,当着无数罗马人和蛮族群众的面,可怜的阿塔卢斯被公开剥夺紫袍和冠冕(410 A.D.)。阿拉里克把这些皇家衮服,当成和平与友谊的信物送给狄奥多西的儿子。重新回归的官员恢复原职,连拖延不决最后才表示悔误的人都获得宽恕。但已下台的罗马皇帝不顾廉耻只求活命,恳请获准留在哥特人营地,夹杂在高傲而善变的蛮族行列之中前进。